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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正浓故事《伤城记之空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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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5 11:41: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日我在海边,画一幅海上日落的水彩。
傍晚的风略凉些。我穿件皓白衣裳。衣角沾了颜料,一抹黛青一抹锦红。
一道斜阳铺水面,半江瑟瑟半江红。
但我于水天相接处的那抹蓝紫色,无论如何也调不出来。
画笔抵住额角,想一下,终于叹口气,几乎想放弃。
背后忽然有一把温和声音送过来。
“为何不试试七分土耳其蓝,二分洋红加一分淡金呢?”
我扭头看,是一个年轻人。
我瞥下嘴角,姑且试之的按他所说调配。谁知那颜色轻且薄,色彩饱满,涂上后竟令整个画面精致起来。
我愣了一下,知道是遇上行家了。回头细细打量他。
年轻人十分英俊。眉长目清。他穿件白衬衣配灯心绒裤子。袖口闲闲卷起。正把手抄在口袋里看着我笑,愈发显得眉似剑,目如星。
他开口说,“每天散步都看到你在画画。想你今天也差不多该完成了。故特地来看。冒昧了。”他顿一顿,“我们应是邻居吧。我住那幢‘朝暮’。”
我向海滩一侧的山坡上望去。那里的七幢小楼,每一幢都拥有一个趣怪的名字。皆由门楣上的诗句而来。我住那幢蓝顶白墙的希腊式小楼名“青鸟”。
他又笑一下,继续向海滩那边散步去了。
这一会,太阳已经下去了,风微微吹着,海浪沙沙退下。一切皆笼罩在半明半暗中,风景十分动人。
呵,这时候散步,他倒是懂得享受。
我收拾好画具,拾台阶而上。
这七幢宅子都造的很雅致。可见当初的主人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经过“朝暮”时,我忍不住停一下。门前挂一个门牌,上面有“叶宅”两个字。门楣上刻着一句诗。“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哦,原来是出自这句。
我返回家,搁置好画具,立刻摊手摊脚的躺在客厅中的丝绒沙发里。
这宅子大概已有十数年历史。但略旧些,反而多添了一种特殊味道。黄昏暮色里,门楣上那句“此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仿佛在轻轻浮动。自我记事起,师傅好似就很喜欢坐在园子里的桂树下面,望着这诗愣愣出神,神情十分怅惘温柔。
也许是有故事的,也许什么也没有。
这宅子一向是我和师傅住,大概有十多年了吧。周围邻居换了又换。自去年师傅过身后,只得我一人独居了。
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丁冬”一声的讯息声,我闻声过去查阅。
“蔷薇,有一项有关珠宝的工作你可感兴趣,请速与中心联系。”
是,这就是我的工作了。我与师傅做同样的职业。
我们是窃贼。
也许还可以说的更婉转些。但其实都是那么一回事。
我们的职业,是从一个人那里取得东西。然后再转交给另一个人。
有时候我亦相当奇怪。社会已经进步到这个地步。互联网与现代交通工具无孔不入。但我们这门职业仍不太凋零。
大约与人们日益膨胀的贪心有关。
自然,象街头扒人钱包这种小伎俩师傅是不肯做的。有专门的中间人从中间操控一切。他们会将要取得的物品的资料用电邮传过来。我们得手后,将东西放在指定地点,自然就会有一笔款子汇入户头。
十分先进,也十分安全。
师傅过身后,我便开始与这个自称为中心的组织联络。也许他是一个组织,也许只是一个人,谁知道呢。为了方便联系,我取了“蔷薇”做代号。
可能是由于这一门职业中的人才日益式微,我的报酬竟十分丰厚。一年只需要做一两单,已经可以生活的很好。青春
我做了一杯薄荷蜜糖茶。这才回到电脑前与他招呼,“嗨,这次又是什么任务。别象上次,有人要求得到狮身人面像。根本就是刁难人。”
“十分简单。某甲太太嫉妒某乙太太的一枚卡地亚出品的胸针,要求不惜任何代价得到它。”
我吁一口气,“女人呀。”
“不,还有内情,”中心今日似乎很愉悦,故话也多些,“据说她们曾经是情敌,可最终某乙太太胜出。钻石胸针是她丈夫送她的结婚十周年礼物。”
我忍不住笑起来。青春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竟到今天还这么耿耿于怀。中心立刻把胸针照片传送过来。
我一见之下,忍不住“呵”一声。原来是这只猎豹形状的胸针。豹子脚下踩一块蓝宝石。据说是当年温莎公爵夫人特意向卡地亚订制。
可又有什么用呢。温莎公爵死后,夫人不盛装,不佩带首饰,再多也是枉然的。
但似乎所有女人都喜欢这些闪亮的石头。师傅亦收藏有一抽屉。我嫌它们碍手碍脚,不利于行动。只添置了一只钻石镶嵌的项圈。搭配什么衣服都不会出错。
屏幕上一闪,中心离开了。
我喝光了杯中的蜜糖茶,懒洋洋的往园子里走。
师傅在生时种养了许多白色香花。这是正值初夏,逗引来了许多狂蜂浪蝶,簇簇拥拥。
有一本白色风信子尤为奇异。不知属于什么变种。本应有种略似苦杏仁香气的它竟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味道。仿佛它遗忘了什么,在一路又黑又长的成长旅途里。
忽然有人敲我的篱笆。三长一短。
我抬头。是那位叶姓的年轻人。他仍穿件白衬衣。但细细看,又不是方才那一件了。真有意思,不知他有多少件乍看相似,但其实都有不同的雪白衬衣。
他微笑。他问我,“为什么你的花园,比所罗门王最兴旺的时候还要繁盛。”
我扮个鬼脸,“咦,你不知道我半夜会化为蜘蛛精,专门吸取年轻男子的精血,然后再把他们尸身埋在花园里吗?”
话刚出口,我便有点自悔失言。奇怪,我平日不是这么轻佻的。但这个年轻人身上却有种气质,令我不自觉的放松身心。
他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幸而他没有,不然说下去我会越发尴尬。他只蹲下来嗅一朵将开未开的白玫瑰。过一会,他用食指,在地上轻轻划出两个字,叶希。
咿,倒真是清俊的名字。
我折一只长长的柳,在他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
“呵,”他抬眼看我,“你和旧上海的明星胡蝶同名。”
“不,”我摇摇头,“我不姓胡。我是领养儿,故没有姓,只有一个名字。我叫蝴蝶儿。”
他立刻流露出抱歉的眼神来。“但领养你的人似乎十分爱你。”
我点点头,“师傅视我如亲生。”
我招呼他进门来喝一杯茶。
我端一壶柠檬冰茶走进客厅时,他正在悬挂在客厅当中的那幅《星月夜》前驻足欣赏。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面孔上十分惊奇,说,“天,这幅《星月夜》简直可以乱真。”
我微笑。
不,那本来就是幅真迹。
那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师傅带领我自日本某保险公司的保险柜中拿出来的。她利用这幅画来教我如何对比强烈而又协调的运用色彩并将自己的感情融入其中。
但我的记忆里似乎还多了一个声音。十分飘渺,似有似无。
谁?那是谁?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我的记忆戛然而止。之后就是无尽的黑暗,但是在那些黑暗中,一定藏了些什么吧。
叶希坐下来,笑一笑说,“有没有发现,梵高作品大多都被日本人收藏。”
我耸耸肩,“他们有钱。不过我想,大概和梵高早年学习过浮世绘有关。从没见过日本这么自恋的民族,只要和自己有关,就决不放过。”
叶希大笑。
噫,现在竟还有这么七情上脸的人。且他笑起来那么可爱,令人忍不住想同他一起纵声大笑。
叶希不一会告辞。我返回楼上卧室。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亦没有星星。我打量一下天空,从衣橱里拿出那套黑色紧身衣。
资料显示,某乙太太的宅子里,最近这一个星期都只有佣人留守。且天黑后,佣人会留在工人房中。整幢宅子如同空宅。
就今天吧。连老天都帮忙我。
我换上衣服。那整件衣服都由蛇皮制成,滑不溜手,腰间有一个小皮囊,盛放必备工具。
我自楼下车库里推出那辆登山脚踏车。
所有汽车都有巨大引擎声,并不利于隐藏。故师傅专门从奔驰公司订制了这辆脚踏车。轻便灵活,几乎留不下任何线索。
那个某乙女士住在胭脂路的一幢三层白色小楼中。到达目的地,我忍不住“噫”了一声。原来是这里。电视新闻中频频暴光。这么说,那位被两名女士争夺的男子就是那名政界了。我忍不住微笑。呵,看不出平日不苟言笑的他,年轻时竟那么旖旎那么有故事。
我掏出末端带吸盘的吊索。很轻易的爬到了三楼的窗户旁。资料上显示,那枚胸针就在这房间里。我拿出钻石切割刀,在窗户上画一个圆,用吸盘吸下来,然后把手伸进去打开窗户。
刚想跨进去,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缩回身子,把身体挂在窗户上,伸长手臂掀开地毯一角。
好险好险。里面有一个小东西在发着暗淡的红光。这就是红外线报警器了。一旦感应到移动物体,立刻会发出足以惊动一街人的报警声。
我拿出一只小镊子,小心翼翼靠近它,不让镊子上的反光接触到那道红光。随后,迅速的拧掉了它的动力装置。
我拍拍手,跳进屋子。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但看的出名贵,且又不觉得夺目。主人一定好品位。
我环顾一下,屋子里没有保险柜,也不象有机关之类的样子。我随手拉开抽屉。呵,竟在这里了。
但是并不奇怪。是不在乎的缘故吧。师傅的首饰,不论多名贵,也是一样收在抽屉里。多少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抽身欲离开。目光忽然被桌上一张纸笺吸引。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陌上少年,将身嫁与,无情弃。 ”
字迹娟秀,应该是女人手笔。
这样好的家世,既富有,又拥有了爱,但还是不快乐。人的快乐,其实和这些都是没关系的吧。
我叹口气,跳上车子。骑过街角时,看左右无人,把胸针装到绸缎袋子里,投进邮筒。一定没人想到吧。这普通的邮筒,竟是我们的指定地点。
五月刚过完,天气还不是太热。但我整个人已经慵懒起来。常常是一个下午什么也不做,摆一张贵妃塌在园子里的桂花树下面,手边放一大瓶冰果汁,慢慢消磨时光。
从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门楣上的那句诗。
小时侯,师傅坐在这里时,我喜欢靠在她膝盖上,她若喜欢了,就讲一些奇异的行中故事给我听。
最有趣的是一个叫空空儿的故事。
据说他是唐朝人,是偷盗中的高手,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有人请他去偷一个人的人头,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在梁上徘徊了许久,最终空手呼啸而去。
我问师傅,“真的吗?这世上真的有偷不到的东西吗?连师傅也没有办法吗?”
师傅眼光似乎很暗淡。她似乎在看着我,但那目光,好象又穿越我到达了另一个地方。她说,“蝴蝶儿,有很多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是得不到的。你将来长大便会明白。那人名字多好,空空儿,到最后,可不是什么都是空的。”
我撒娇,说我永不长大。
其实我小时候十分向往长大。因我的童年并不是特别的无忧快乐。
物质上当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我十几岁时已去过多次巴黎。夏天的时候,师傅和我一起到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学烹饪。我们平日吃穿用度,甚至一针一线,一块香皂,师傅都坚持用最好的。
但是她也训练我学习很多东西。绘画,鉴定,伪装,还有眼明手快的基本功。
最初的时候,师傅要求我自一只装满沸水的大盆中取出里面的一百枚铜钱。
我被烫地泪如雨下,不肯再伸手进去,师傅她也不责骂我,不要求我,只拿一双眼睛冷冷看我一眼,说,“蝴蝶儿,这是你唯一谋生手段。”
我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震慑。乖乖的咬牙继续练习。
到后来,我已经可以从师傅怀中无声无息偷出一只铃铛。十次中大概有两三次可不被她察觉。
就这么一点一点长大。
有时候我亦会想,如果师傅不训练我这些,让我同寻常孩子一般上学,念书,毕业,也许我的人生会有不同。
但也不见得是更好了。
念书也是一样的枯燥乏味的。况且听说现在好模好样的大学生念出来,也只能找到一份薪水微薄的职业。
况且我现在并不是不快乐的。
我是应当感谢师傅的吧。
我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想起了许多往事。园子里的花香气一阵浓过一阵。热力一逼,简直馥郁。
我不自觉垂下眼皮,身体也越来越瘫软。终于头一歪,“轰”的一声跌入黑甜梦境。
但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轻飘飘,直往空中升去。最终来到一个漆黑似隧道一般的地方,极远处有一道亮光。
我的心思越来越清明起来。
又是这个梦,又是这个地方。
我做这个梦大概已经有两年。时不时它就来骚扰我一下。梦中一切我都十分熟悉。可它到底象征了什么?
我沿甬道慢慢向前走。走到末端,豁然开朗。是一个有着高大穹顶的大厅。似乎是洛可可风格的建筑。四周的墙壁上步满了一只一只的眼睛。是,是巨大的,活生生的眼睛。但他们全体都是闭起来的,即使偶尔有睁开的,也很快合拢。
我对这种诡异的地方已经不再惊恐。我慢慢走近墙壁,上面挂着一个一个似窗户一样的框子,里面有姿态不同的人,或坐或站,但所有人都是背对着我的。
我凑过去看。离我最近的框中的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靠门站着,同样是一个背影。我凑的更近,他忽然转过身来,直勾勾的冲着我,他的眼睛竟没有眼珠,什么都没有。
我惊的退了一步。是,每次都是这个时候。我不知碰到了那里,墙上的眼睛一下子全部睁开,向我怒视。我耳边只听到一声巨响。
我“嚯”的一声坐起来,冷汗涔涔而下。
我醒了。
有人拉住我的手,在我的耳边轻轻喊我名字。
我扭头看,是叶希。
他问我,“你可是发噩梦了?”
我点点头。园子里仍然烈日炎炎,原来我不过睡去一小会,不过是黄粱一梦。但我的心还兀自跳的飞快,仿佛还在梦中。
那么诡异的梦境,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频繁的出现?
我的疑问越来越深。我反手拉住叶希,“叶希,你可知道,呃,有什么人可以解释梦境?”
他忽然笑了,原来他的笑竟可以那么灿烂,仿佛乌云突然镶上银边。
他说,“你说的,大概是心理医生吧。”
叶希送我到闹市区的一幢鸽灰色小楼前停下。
原来闹市中还有这么宁静的地方。小楼不临街那一面有一个小天井,搭了竹子的凉棚,爬满绿叶。走近看,藤蔓缠绕,原来是葡萄架。
叶希微笑。“那位苏医生在二楼,我已经替你预约。”
我点头,沿楼梯走上去。叶希坐在天井等我。
小楼中的空气格外冰凉沁人,有股让人安心的味道。地板上铺厚厚的灰色地毯,踏上去一点声音也无。
走廊尽头是扇胡桃木的门,银色把手,虚掩着。
我轻轻推开。
有一个女郎坐在屋子中间的一张圈椅上,闻声抬起头来。
我愣了愣。
竟是个极年轻美貌的女郎。
我一直以为,医生理应中年,戴深色眼睛,严肃。
可眼前这位苏医生,看样子不过比我大几岁。雪白一张瓜子脸,秀发如云,十分秀丽。
她看到我也愣一愣,随即招呼我,“来,蝴蝶儿,这边,叫我郁离就好。”
我坐在圈椅旁边的一张长塌上。她示意我斜躺下。
长塌十分柔软舒适。大约这种姿势可令患者更加放松精神,便于倾诉。
我瞧着她。她还这么年轻呢,又这么活泼。咦,心理学家不应该象哲学家一样,出言简练且摸棱两可的吗?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她说,“不,现代心理学已证明,融洽的气氛其实更利于进入状态。并且。”她吐了吐舌头,“据说,医生的相貌同患者倾诉的程度呈正比。”
我忍不住笑起来。她当真可爱,且一眼已经明白我在想些什么。
她帮我换个姿势,她的声音也越发温柔。
“来,放松些,把你记得的告诉我,每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窗外的墙上满是爬山虎,连窗子上都密密爬满。光线被遮挡去许多。屋子里既暗且静。
我的身体和思维都软绵绵的,有些不受控制的感觉。慢慢的,断断续续的把那个梦境描述出来。
描述的过程很艰难缓慢,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待说完,心中又觉得十分轻松。
“充满眼睛的大厅?”她皱起眉头,“眼睛,应该是代表某种警戒。你说你反复做这个梦?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这应该是你过去记忆极为深刻的一件事。因遭遇某种变故而突然忘记。我要查一查笔记,才能确切的释梦。”
我坐起身来,“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说出来似乎就好一点,谢谢你,郁离。”
她歉意的笑,“可我还什么都没帮到你。”
我摇摇头,“下周的这个时候,我再来可好?”
叶希请工匠在我园子里搭了一个玫瑰的花架。数千朵玫瑰花同时开放,嫣红粉白,那种情景,简直叫人晕浪。
我新学会做一种姜汁味的手指饼干,请他过来尝。
他坐在玫瑰花下等,边等边在纸上写写画画。
“你在做什么?”我好奇,凑过去看。
“市政府邀请我设计一幢音乐厅。你说希腊式风格可好?那么与众不同。”
我有点惊讶,“哗,原来你是建筑师。喂,前一阵看杂志,说建筑界有位叶姓的后起之秀,不会就是你吧。”我连声惨叫,“怪不得你对色彩构图完全是专家水准。”
他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来,“咄,原来你真的只贪恋我的皮相,丝毫不爱慕我的灵魂吗?”
我侧过身子笑,忽然又转头正色问他,“那么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你?”他似笑非笑看着我,“不事生产的大小姐,业余种花绘画。但说实话,这两项你都非常杰出。”
不,他不知道。但他既这么以为,就让他这么以为好了。
我耸耸肩,“是吗?我还以为我的画是宇宙超级无敌的好。你竟这么打击我。”  
我第二次去那幢鸽灰色小楼。
我没有预约。走上楼梯时,就听到了那扇门内传出了说话声。咦,她预先有了病人。我退后一步,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等。可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几乎似争吵。又不象是病人了。
我正寻思间。门突然被推开,冲出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脸上怒气冲冲。看到我,愣一下,扯出一个微笑,便旋风似的下楼去了。
我略觉得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郁离看见我,挥手示意我进去。
刚才那年轻人与她,应该是一对情侣吧。都长的那么好。可看郁离的神色,又不象。她脸上竟没有任何懊丧不安的神色。全然不象刚与情侣吵完架。
郁离看我一眼,笑了,说,“他们都是一样,没有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有什么关系。”
这么通透这么看的明白,恐怕不会幸福。
她用手托住腮,语气微微失落,“真的。现在的男孩子,统统已十分自私。记得念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同一个人出门。那人一直问我冷不冷,冷不冷。我起初都答不冷,最后烦起来,答了一句冷,还以为他要脱下外套与我穿。谁知他竟接着说,‘哦,这样。过一会就不冷了。’他当时真欲掐死他在路边上。”
我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有点讪讪的,“你一定从没遇见过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吧。你那日一进门,我就在心中自己问自己。哗,这么漂亮,家事又好的女孩子,不应该是要风得风的吗?为什么还会有解不开的心结。
我摇摇头,”我十多岁的时候也和同年纪的男孩子约会。被师傅知道了,她也不责骂我,也不阻止我,她只同我叹了一口气,说,‘蝴蝶儿,何必呢。他们最多不过能请你出去喝一杯廉价的咖啡。你打扮的这么漂亮,又是这么好的年纪,他们甚至连辆出租车都不肯坐,要你陪他们一起挤公车。你长这么大还没坐过公车,又何必为他们委屈自己。’”
她点点头。“小时侯家母也是这么教训我的。也真是,那么好年纪,却肯委屈自己。现在想想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后面书架上抽出一个文件夹打开,“我查了一些资料。在弗洛伊德的解释里,眼睛代表着戒备。你梦中的那个地方,反映到现实中应该是一个充满戒备的地方。什么地方?还有墙上的那些框子,里面有人物。是否象征了画?那么,那个地方很可能是美术馆,博物馆之类的地方。”
画?美术馆?
我的心里忽然似有所动。有什么东西,我仿佛抓住了它的尾巴,它却又忽然,从我手中溜走了。
郁离拍拍我的肩膀,叫我放松,“算了,看你紧张成这个样子,我们下次再继续。叶希在下面等你很久了吧?”
是,还有叶希。想起他,我不自觉的笑笑。转头问她,“他也是你的顾客吗?”
她点点头,“念大学的时候我们已经认识,他是我师兄。后来他也来找我咨询一些问题。”
“是什么?”我十分好奇。
她神秘的笑笑,“这是个秘密。”
我嘘她。她也不理睬我,笑眯眯送我出门,忽然又加上一句,“好好珍惜他。他并不是刚才我们所说的那样的男子。”
我略微窘迫。下楼,叶希从天井迎过来。我想起郁离的话,忍不住伸手摸摸面孔。真的那么明显?我喜欢叶希,真的人人都看的出来?
叶希倒欢欢喜喜的。看我站在那不动,愣愣出神,就走过来拉我,“蝴蝶儿,你怎么了。大日头底上站住了。”
咄,这傻小子。我啼笑皆非,反手指指那树阴下,“刚才有一只呆 鸟站那儿呢,我一出来,它哗啦一下子飞了。我一时看住了。”
还没进家门,已经听到客厅中的那部电话催命似的响个不停。
我扑过去接听。
是郁离。
我调侃她,“怎么,一瞬不见,如隔三秋?”
她压根不理会我,在电话那端大声说,“听我说,蝴蝶儿,我知道了,那些画的秘密。没有眼睛的人。那是莫迪利阿尼的画风。你描述的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也确实有这么一幅画。咦,叫什么名字来?……”
莫迪利阿尼?
我好象被闪电击中了一样,全身都不能动弹了。郁离在话筒那边说些什么我也听不到了。脑海里象电影快放一般,飞快闪过无数画面。
过了好一会,四肢仿佛才恢复知觉。我转身向书房奔去。
莫迪利阿尼。
是,在这里了。
任务,自国家美术馆近期展览莫迪利阿尼的画作。事主要求得到那幅《芝波罗夫基画像》。执行人,蝴蝶儿,杨子叠。
后面是那幅画的照片。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靠门站着,白衬衣刺目的白,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这就是我梦中的那幅画了。
这就是我失掉的记忆了。
杨子叠。
我竟忘了他。我曾经以为,他是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是,杨子叠。
我五岁时,师傅领回一个男孩子。衣衫褴褛,但面容格外清秀。师傅说,“让他和你做伴好不好?”
那就是杨子叠。长我一岁。
师傅一样教他各种手段。他天资又好,又不象我这么疏懒。故各方面都胜过我许多。
他同我一起长大。如果有一个苹果,他就让给我。如果有两个,他就把好的那个给我。
师傅亦对我们的关系呈默许态度。
我以为,这一生,便是同他了。
但那一年秋天。
师傅身体越来越不好。故所有工作都有我们负责。有一次,有人托我们要得到最近在展览的那一幅莫迪利阿尼的《芝波罗夫基画像》。
就是那一晚了。
我们都已经割下了画,准备带走,可画框上居然装有机关。瞬间警铃大作。大批警卫正在赶到。我挂好软索,准备从天窗逃生。  
就是那时。有一颗冷弹射过来。他扑过来替我挡住。命中心脏。当场气绝。
我独自一人逃回来。画竟还好好在背囊里。呵,当真可笑。
我似失了心魂,大病一场。就是那时吧,我失去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师傅看到心疼,于是命人收去了所有和杨子叠有关的东西。
郁离说的对。人在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现实的时候。有的人会用遗忘来逃避它。
隔过年去,师傅也因病逝世了。
这世上,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你们一个一个离开,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心神十分茫然,肉身不受控制的走出书房,走到客厅。
忽然,我全身都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有人,我的知觉知会我。
定睛看去,才看到客厅沙发中有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人。
“谁?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厉声问。
他缓缓站起来,缓缓转身。是个中年人。面容相当英俊,亦不显老态。他的神色竟出奇的平静。
“蝴蝶儿,你不认得我么?”他神情那么安详,不似是坏人。想到这,我忍不住突然苍凉的笑起来。坏人?我本身已经是坏人。还怕什么。
他面孔上有一丝苦涩的笑,“是,我忘记了,她根本不想你认我这个父亲。”
我糊涂了。他在说什么。可我心中又隐隐觉得,他所说的,和我有莫大关系。
他微笑了,“这是个陈旧的故事了。有一对青年男女彼此相爱。但那女子是名窃贼。那男子的身家不允许他娶她。于是两人被迫分手。后来那女子生下一名女儿。她既不允许那男子见那女孩。并且,还把那女孩也教成了一个窃贼。”
他顿了顿,看住我的眼睛,“她是要报复我吧。我因她是窃贼而不能娶她,却不能因你是窃贼而不认你。”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本是不应该来的,我向她发过誓,终身不来见你。可医生说,我实在是时日无多了。我只想来看看你,看看就好。原来你长这么大了。”
又是一个惊雷。
我震惊之下,忽然笑出声来。原来世事真的这么荒唐,他真的这么捉弄我。
抚育我长大的师傅竟然是我亲生母亲。而我,竟也可以忘记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
但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仔细想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更何况,我有和他一模一样的眉毛眼睛。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桌子上多了样东西。
是他留下的?
我走过去打开。
是本相册。里面少说也有上千张照片。全部是我。从一两岁到现在。
看得出是偷拍。但因为技术高超,取景色彩都不错。
照片中有我,师傅,是,还有杨子叠。我第一次学习溜冰,穿跳舞裙子出门,还有每天傍晚陪师傅散步,都被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
除了亲骨肉,谁还肯对别的人如此上心?
大概又过去了一些日子。自那天后,我一直迷迷顿顿。对时间流逝,再无概念。
我仍旧斜躺在桂花树下。门楣上字迹仍旧。
“此去蓬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句话说的就是他的。师傅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忘记他。也许要至为爱一个人,才会这样的报复他。
我神色恹恹的。老好叶希一直陪着我。
我转头问他,“我的父母们,他们若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生下我,为什么又舍弃我?”
他以为我只是单纯的感怀身世,安慰我说,“不要紧,这世上还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爱你。”
我低下头,把面孔埋进自己双手中。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园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桂花树上的蝉,长一声短一声的鸣叫。
原来,不知不觉里,这漫长的苦夏终于来临。园中的那本风信子仍旧无香无味。它丢失的那些东西,纵使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处呢?
叶希忽然轻轻的,温柔的说,“蝴蝶儿,让我们结婚吧。”
“呃?”我抬起头。
他笑笑。“你是知道的。单膝跪地,玫瑰钻戒那种事情我是做不出的。”
我点点头,“但据说那些稳固长久的婚姻,最初也都是这么说说算数的。”
他笑,“蝴蝶儿,你永远都是这么与众不同。”
是了,他其实也并不见得多喜欢我。他只是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如同他的设计,他并不钟爱希腊风格,只不过在一拥而上的欧美建筑风格里,希腊式最为特别。
是夜。魂魄终于入梦来。
我梦到我坐在一树盛放的樱花下面,远远的有小孩子在嬉闹。杨子叠走过来,蹲下来看着我。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明亮的我想哭泣。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他说,”来,让我们去那边,师傅在等我们。“
我心神十分荡漾,几乎想即刻站起身来,随他去,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
但我最终,还是轻轻的,轻轻的,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
我摇摇头,“叠,以前的生活我已经厌倦。我找到了一份温暖塌实的幸福。可以抛弃前尘,从头来过。师傅她最终得到了一场空,可我,不会这样了。”
他的神色很失望。不知道为什么,我头顶的樱花,忽然一刹那全部凋谢了。杨子叠象水里的倒影一样,渐渐化开,模糊,最终消失了。
我醒了。
窗外似乎有两个白色身影,在向窗子内偷偷窥视着。
我脱口而出,“是你们吗?”
不,不是。看真了,原来只是飘动的白色窗纱。
他们,终于离我而去。
我终于嫁给了叶希。
婚戒上的钻石不过三克拉。师傅抽屉里有很多差不多的戒指。但我还是十分开心。
我们乘邮轮去地中海度蜜月,也不是不快乐的。
但我的潜意识里,始终觉得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不妥当。
管他呢。也许所有新婚的人都是这样,患得患失。
有一天起床没有看到他。
咦,这个机灵鬼,一定是背着我偷偷跑到甲板上去吃白灼龙虾了。
我穿好衣服。刚想去找他。他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忽然丁冬一声。
我循声找过去,好奇的俯下身子看。
一条新邮件。
“中心,最近可有什么新任务?”
中心。中心就是他。一直和我联络的中心就是他?
他这么放心的把笔记本随处放着。他一定是以为,即使我看到了,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吧。
我想尽办法,要躲开的那个世界,谁知到最后,还是没能躲开。
我坐在椅子上,忽然不受控制的“嘿嘿”笑起来。
师傅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到最后 ,可不是,一切都成空。  
我想知道金币现在能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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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7 08: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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