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烟花之锦瑟

秦陆陆

锦瑟有间精致的卧房。西子湖畔，位置绝好。
锦瑟是我。
房间向南，大大的窗，如同别致的画框，圈住西子含烟的一偶。一眼看去，湖光柳色，无比惊艳。遇到天晴，整日都是有阳光晒进来的，光影静静地在房间流动，如同岁月，无声逝去。
窗帘是我跑遍杭州惊心选来的，精致的工笔荷花国画，淡雅的墨染，唯有荷花尖上带着浅浅胭脂红。重重白色蕾丝纱幔衬里，镂空勾勒的娉婷仕女低首含羞，十足浸染了西子湖的风情。
窗台宽大，放着暗红的蜡染棉垫，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地上。靠墙放着大大的白色抱枕。角落里散落着基本书，被翻看得有些旧了，边角微微卷起。
屋子里铺着深色的木地板，近乎于黑的暗红，连同书柜、电脑桌、床和窗框都是同样的色调。天花和墙却是纯正的白色，粉白，调和了暗色的沉闷，整个屋子现得清爽沉静。
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床，圆形的公主床，百合花般的床罩，松软如云。屋顶有轻纱蚊帐垂下，如雾笼罩。床边懒散地放着我的丝绸软底拖鞋，白色，有色泽鲜艳的手绣荷花。
床边是我最爱的梳妆台，红木打造，雕龙刻凤，精致无比，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这是远送给我的情人节礼物，他母亲当年的嫁妆之一。
那年，我26岁，我们相识一年。远对我无比迷恋，只要是我喜爱的，便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求得。
想到此，我不觉幽幽长叹，镜子里是张美丽的脸，已近荼蘼，却正是盛放之时。
时光流失，容颜变迁，最是无可奈何的事。
楼下是茶室，名作锦瑟流年。
为了最大限度地看景，整面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玻璃。与楼上自己住的房间是恰恰相反的，这个茶室布置得格外洋气。舒适的白色布艺沙发，玻璃小几，所有的茶具都是纯透明玻璃的。
茶室经营的东西比较单一，茶茗、咖啡、奶茶、小吃、西点。
我实在是个懒散的人，不愿意把太多的事情用在这样无为的忙碌上。我宁愿就这样，守着我的小店，偶尔和三三两两的雅客聊聊天，看着日头一点一点偏西，直到星光印满西子湖面。
我有几个忠实的员工，我给他们这个店子每个月大部分的盈利作为薪酬，他们每天都很开心，工作尽力。而我，也因为有他们而开心。
我喜欢坐在最角落的地方，精心调我的各式花茶，拼茶。西子湖畔，最多细雨朦朦时节，我每天守在窗边，面前的茶香沁人心脾。我希望，如果远回来，第一眼便可以看到我，可以喝到我递给他的，最香的茶。
远有多久没有回来了？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是等他，等成了一种习惯，等成了逐渐深入我骨髓的宿命。
他呢？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么？我知道他生活得很好，我也知道他一直记挂着我。因为，在我的帐户上，每月固定的时候都会有固定的一笔钱打进来，足以让我生活得很好。可是为何，他不回来？
难得，初冬的晴日，阳光这样温暖，坐在属于我的角落里，可以舒服地窝在沙发里享受阳光的爱抚。
我为自己调了一杯清淡的菊花竹叶茶，面前放着一碗西糊藕粉羹，透明的食物装在透明的碗里，上面放着透明的勺子，是我最喜欢的甜品，是我自己亲手选的器具。
当初，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客。西湖被笼罩在朦朦烟雨中，站在断桥上，想象着千百年前白素珍和许仙相逢，火光电石的那一刹。我是个喜欢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太过专注，也没有打伞，任细雨在我的睫毛、头发、身上凝结出一个一个细小的水珠。
有伞在我的头上撑起一块小小的晴空，蓦然清醒，回头，眼前是张微笑温暖的脸。我有些茫然，你是谁？
小姐，这样淋雨很容易感冒的。他低声说，仿佛在哄不懂事的孩子。
哦，我没注意。说完我转回头继续我的想象，忽然发现，水中的倒影，我跟他，共在一把伞下，像极了故事里的某个场景。
于是，我们相识。他陪着我走遍了整个西湖，然后，我看中了西湖一偶的这栋房子。这栋小小的木质的两层楼结构的房子，仿佛是照着我梦里的样子做的，让我流连，不舍离去。我对他叹道，能在这样的画中了此一生，也不枉来人世走了这么一遭了。
他微笑，锦瑟，你原本就是应该放在画中的人。
他穿着棉制的浅蓝色条纹衬衣，深蓝色的棉布裤子，舒适的棕色休闲鞋，笑容干净而亲切。我看他，瞬时忘情。爱上，不过是片刻的眼神相对。三生石上早已注定的缘分，千回百转，总需遇上。
彼时对他还是一件空白，只知道是个俊朗温文的男子，虚长我三岁，和他一起很开心。至于他的身世背景，一无所知。
一个星期后，分别。尽管难过，却也明白不过是一段旅途上的艳遇而已，不可当真。我微笑跟他挥手道别，转身却心如刀绞。心上，已经印上了他名字，只怕从此变成一个缺口，无法愈合了。
一个月后，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递给我一串晶亮的钥匙。我只顾看他，以为是梦，可是阳光那么灿烂，他的笑容那么温暖，如果是梦，我宁愿沉醉，永远不要醒来。他拉过我的手，把钥匙放在我的掌心，钥匙的冰凉我让终于确定是真的，他对我说，锦瑟，我要让你做画中的人。
再仰头，已是泪流满面，他将我拥入怀里，锦瑟，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我像是燕子衔泥，一点一点把小楼装饰成我想象的样子。我们，在这里结发。
远在上海拥有自己的公司，他每周周一开车去公司，周五晚上准时回来，我知道他忙，回来以后仍然电话不断。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原地安静地等他，不给他增添任何烦恼。
做他的妻，已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他给了我太多，而我，已知足。
有阴影挡住了我的阳光，我抬眼，玻璃外面，一张清水芙蓉面，微微憔悴。我静静看她，她入神看我，我微笑，示意她进来。
在我对面坐下，我给她泡上一杯丹桂飘香。
锦瑟。她叫我，我把茶递到她手上，嗯？
我叫念远。她说，请你记住我。
我看她，她的目光坚定，我淡笑，为何？我记性不好，能记住的人不多。
锦瑟，我常常会看见你在二楼的窗台看书。她转开话题，很像画中的样子。所以我很想知道，锦瑟，到底是怎样的女子。
平凡女子而已，比一般人懒散。我端起我的藕粉羹，已经凉了，味道仍然清香。要吃点什么吗？我这里有很好的新鲜点心。
她摇头，喝茶，锦瑟，你的茶，的确不一样。
无他，用心而已。我说着，服务员端上来精致茶点，透明玻璃的盘子做成五瓣花的样子，盛着五种小吃，绿色的绿茶瓜子，红色的山楂糕，黄色的蜜瓜，白色的栗子糕，黑色的茶梅。
我看她，五官清秀，略显刚毅，顺直的乌发，念远，你自己已很好，不必羡慕他人。
她摇头，我不是羡慕，是不解。锦瑟，如今像你这样有福气的女子实在不多了。
是啊，我长叹，我是个幸运之人。说到此，想起远，已经半年了，我没见到过他，他毫无征兆地消失，到如今，我是否还可以说自己是幸运之人。
不过我相信，远必有他的理由，我无需着急。
锦瑟，是否，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能像现在这样波澜不兴？她的目光带着太深的审视的意味，我不喜欢做他人的研究对象，微微皱眉，念远，我可否曾经认识你？
她又摇头，只是我想认识你。
我看见轩走了进来，他是附近酒楼的老板，每日午后会过来小坐，常常会叹我把这么好的地方浪费掉。
他走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看看念远，锦瑟，你有朋友来？
我笑，是啊，你先坐坐，我让他们给你泡龙井。
轩点点头，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找了本书来看。
他是谁？念远警觉地闻。她仿佛是带着很重的质问口气，我有些不快，他是我的朋友。
念远自觉有些失态，讪讪不语，低头喝茶，我起身，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说着到轩的身边坐下，闲话两句，毕竟都是客。
锦瑟，考虑一下，把锦瑟流年转给我经营，我每个月给你分红，如何？轩老话重提。
我笑，轩，明知没有结果，不要再说。
轩叹气，锦瑟，不要这样任性，跑了许多赚钱的机会。
我不改初衷，你知，我不在乎钱。
轩没辙，我会坚持劝你。
白费口舌而已。我给他加上茶水，最多我多给你预上茶。
说完，转头看念远，她已离开。桌上除了茶已喝尽，其他未动分毫。
深夜十二点，电话准时响起，熟悉的号码，我耐心接听，又是你。
锦瑟，你还不放弃？那边是个尖锐的声音，不知为何今天听来有些耳熟。
我为何要放弃，我是他的妻，他终要回家的。我的心情早已平静。
整整半年，你没见过他，对不对？他连一个电话都不曾打给你，还要如何明显表示？那边冷笑。
我拉开窗帘，外面漆黑一片。而其实我的心，何尝不是如此，看不到希望，是啊，整整半年，远离开，自此，杳无音信。
二个月前，我半夜十二点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她告诉我，远，现在跟她在一起。他们很快乐。她劝我放弃。
我不是没有焦虑、怀疑、痛苦过。只是反复思量，终究说服自己，远，是爱我的，我不能质疑。如果连我都不能坚持，那么这段感情，必将无法继续。
只是为何，他不给我消息？
锦瑟，你知道他不忍伤害你，你何苦要这样拖累他。她的话让我刺痛，何时，我成了他的拖累？而且，如今的男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没有生活在童话的世界里，任你再如何貌美，如今也人老珠黄了，难道你还相信坚贞不渝的爱情存在？外面世界日此精彩，谁能把持得住！
我相信远。我冷静说道，如果这样分开，也是他亲口告诉我，不管怎样，我会永远在这里等他，不会变。我挂了电话。
跟远在一起三年，结婚两年，如同蜜一样甜的日子，太过美好，铭刻在心，无法忘怀。
我能感觉到，远陷入了很深的困境，所以他不回来。可是，这个女人是谁？他到底碰到了什么样的困境？我不知道，也无从查起。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对他这样不了解的，从来我都只知道安享他带给我的丰足生活，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工作有多辛苦。
我是这样自私，我还一直安慰自己说是为了不打扰他，不给他增添烦恼。
我反复想起远最后离开的那天。
那天，天气不好，阴，小雨。远很早起来，坐在床边看我。我对他微笑，伸手抚摸他的脸，又该去忙了。
他点头，不语，握住我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记得按时吃饭，每天尽量早点睡觉，多喝汤。在冰箱里准备一些牛奶，喝的时候记得一定要看一下日期，别把过期的都喝了。我叮嘱着。
他认真地听，锦瑟，真的不想离开你身边。
我微笑，戏言，把我装到口袋里，带去上海。
他淡淡笑，有些勉强，我多想，可是，难啊！
遇到什么困难了么？我坐起来，捧起他的脸，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心了？
他深深看我的眼睛，摇头，锦瑟，多好，我能碰到你。
我倚进他的怀里，远，是我该庆幸，能够碰到你。
他托起我的脸，温软的唇印在我的额上，锦瑟，好好地在这里等我。
我会的，我笑着，揽住他的脖子，一直等你，天荒地老。
远出门时还在频频看我，我一直笑着对他挥手，事到如今我才突然明白，原来那天，他是有预感的，他无法很快回到我身边，只是，我没能马上明白。
可是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不告诉我，难道夫妻，不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吗？
烟雨天气，我没有下楼，靠在窗台看书。
总觉得格外坐立不安，往下看，没有人。可是总觉得有目光追随，再看，还是没人。
是谁？我感觉不会错，停片刻，再看，念远在下面，直直仰头看我。
我下楼，拉她进门，为什么不进来呢？这雨虽小，淋了还是容易感冒的。
她双眼红肿，只是直直看我，身上已经湿了大半。我带她到我的卧室，给她毛巾和我的衣服，快点换上吧，不然真的要生病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让我生疼，锦瑟，是我，那个经常半夜打电话给你的人。
我停了停，继续给她擦头发，我知道，你快去把衣服换上再说吧。
你怎么会知道！她震惊地看我，我推推她，把衣服换上再告诉你。
她乖乖换了衣服出来，我叫人送了热姜汤给她，她低着头端着姜汤，良久，我看见有泪水一点一点滴入姜汤。
远，他，怎样了？我忍不住问，天知道，从她进门到现在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我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她就是如今天天陪着远的人，远为什么会跟她一起？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远到底为何这样消失？我有千百个问题，可面对她，我却日此难以启齿。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痛了起来，天旋地转，我在窗台上坐下，我告诉自己，面对她，一定要冷静！
现在情况好多了。她抬头看我，眼睛通红，锦瑟，他过得很不好。
我的心一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财务总监把公司资金全部卷走，半年前离开你的那天，他的公司宣布破产。她抽泣着说，我原本是他公司的前台文员，那天在他的办公室，看着别人把他的东西一点一点全部搬走，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锦瑟，我爱他，从第一眼看见他我就爱上他。可是我知道，他有深爱的妻子，他不会爱上其他人。
那天，我一直跟着他。公司大门被贴上封条，他失魂落魄地沿着大街一直走，我担心他会出事，所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走到半夜，他回头，看我，问我为何要跟他。我告诉他，我要帮他。
他天生就应该是个成功的人，偶尔的失败只是为了锤炼，我不停地鼓励他，我知道，以后他必然会做得更好。
他跟我提到你，他说，当初他跟你承诺，要给你最好的生活，可是，现在他做不到了，他无法面对你。
我的心疼得无法呼吸，我知道，当时的他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可是我呢，他却不肯让我为他操半分的心。
他自暴自弃了足足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我天天守着他，跟他说话，给他打气，为他做饭。他振作了起来，因为你，他要作为一个成功人士回到你身边，他要你过上他承诺给你的生活。
他开始找工作，从最底层做起，他如此优秀，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念远看我，目光充满怨恨，你知不知道，他每天要做几份兼职，因为他说你经营不好这个茶室，他每个月都要寄足够的钱给你生活。
我以为，我只要坚持，总有一天他会爱我，因为毕竟我是帮他的人，而你，除了让他更辛苦，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我的泪终于滴落下来，远，原来在你心里，我只能与你安享富足，却无法与你共患难。可是，患难才能见真情。我何尝是那样虚荣的女子，需要你这样辛苦地来支撑我的闲适！
我抓住念远的手，求求你，带我见他，我要见他！
不可以！念远甩开我的手，如果我带你见他，他会恨我一辈子！
念远，不会的，念远，我要见他！我哭着跪在她身边求她，念远，我一定要见到他。
念远对着我叫道，你见到作甚，他怎能让你看见他如今落魄的样子！她一把拉起我，锦瑟你站起来，我不要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不要看到远心心念念的人是这个样子！
我倒在床上，忽然觉得冷，紧紧蜷成一团，还是冷。
今天找你，是为了让你知道，你是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最大的包袱，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谁才是他最需要的人，谁才是他真正应该爱而且会爱上的人，我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破坏我这么久的努力！说完，她转身要离去，手握住门把，停下，锦瑟，你不知道，远并没有离开你，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下面看你，他说你在这个窗框里，就像一幅画，他此生都将守护的画。就在刚才，他跟我一样，淋着雨在看你。
说完，她离开，我扑到窗前，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细细的雨丝，什么都没有。
我找来了轩，告诉他，我愿意转让我的小楼，我的锦瑟流年和我的卧室。价钱要好，否则，我会另外找人来买，相信这个地方应该会卖出让我满意的价钱。
他微微皱眉，锦瑟，为何这样突然？
我看着他，轩我急着要钱。
他握住我的手，锦瑟，你卖掉锦瑟流年，是不是意味着，你不再为他等待？
我惊讶地瞪他，我不明白他的意图。
锦瑟，我一直让你把这里转让给我，我为的是想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你能够不再留恋他。轩急切地看着我的眼睛，锦瑟，你让我等了这么久。
我猛地缩回手，你走！
轩一把抓住我的双臂，他让你如此憔悴！你昨晚哭了一整夜对不对？脸色差成这个样子，你还执着什么！
我冷笑，无论如何，我的新不会变，如果你不买这里，请你离开！
轩面色铁青，半年都未曾见你真心笑过，谁会为你立贞洁牌坊不成！
我转身飞快上楼，把自己锁进卧室，远，你为什么不回来，无论是受了怎样的伤，这里总是你的家，你可以疗伤的窝。有了锦瑟流年，我们可以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为什么你要这样坚持！要知道，无论成功失败，我不会变，否则，我又如何值得你爱，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要我一个人这样苦苦守着，这样受人气。
既然他不肯回来，我去找他。我打出买楼的广告，三日后，轩找我，出了不错的价钱。
念远看到贴在门口的声明冲了进来找我，锦瑟，为什么要转让，没有锦瑟流年，看不到你，远会疯掉的！
我拿出一张卡给她，既然你不愿意带我去见远，拜托你把这个帮我给他。这个里面的钱足够他东山再起了，这些原本都是他给我的。
念远抓紧我的手，锦瑟，你不能就这样扔开他！
我摇头苦笑，是他先放开手，在他心里，我不能共患难，我如何能做他的爱人？
念远拉起我，卖了这里，你要去哪里？
我茫然抬头，我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已经来了一回童话，现在没人牵我的手，总该回到现实去了。
她咬紧牙，你真的这样决定？
不然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我自嘲地笑笑，好了，你走吧，我该收拾行李了。我站起身，不再理会她，兀自上楼。
我无法继续支撑，我即将崩溃，我只能逃避。
突然她冲过来拉住我，锦瑟，我带你去见他，我可以预见他如果看不见你会是什么样子。
我的心狂跳，一把抓住她的手，快，带我去见他！
见到远，已是半夜，看他的背影，他消瘦了好多。一向干净整洁的他头发凌乱地扒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东西，衣服有些皱皱的，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轻轻走过去，他那么专注，居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他蓝色的衬衣领子都发黑了，头上冒出星点的白色，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了，我的泪直滴下去，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惊醒，抬头，看见我的脸，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锦瑟？
是我，远，是我。我轻轻应着。为什么你把我一个人扔下那么久，为什么！
他站起来，一把抱住我，锦瑟，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所以你情愿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他身上有着我熟悉的味道，我的心开始平稳下来，终于，找到了家。
远抱紧我，锦瑟，我会东山再起的，我们一定能过上从前的日子！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满是信心的光芒，我熟悉的远，他没有消沉。
我微笑着，把卡举到他眼前，远，这里的钱足够你作为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有些疑惑，锦瑟，你哪里来的钱？
我把锦瑟流年卖掉了。我说，还有，你以前给我的钱我都没有用掉，这么久以来锦瑟流年的盈利虽然不多，也都在里面了。
远的唇微微地颤抖，锦瑟，那是你最喜欢的地方，还有我们两个精心布置的一切，你就这样卖掉！
我依然微笑，抚上他的脸，远，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有什么重要呢？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以后，我绝对不离开你，无论住草棚还是茅屋，我都不离开你。我们总有一天会把我们的小屋买回来的，远，我相信你。
他的眼睛湿润了，锦瑟，我怎么忍心你跟着我吃苦。
我把他宽大的掌贴在我的脸上，远，没有你，便是最苦。
他常常叹口气，锦瑟啊锦瑟。
我们在一起，我们生活得很好，虽然很辛苦，却格外充实。
远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
今年春节，我们决定找个暖和的海滨城市旅游，安慰我们这么久以来的辛苦。
我在网上看见那个城市除夕夜的烟花会的消息，除夕夜，十二点，海滩，烟花。
远在我身边，看到这条消息，我们对视一下，微笑，有了决定。
巨大的烟花在头顶绽放，如此美丽。我在远的怀里，心情如朵朵烟花绽放的美丽夜空。
周围有着那么多的相依相偎的情侣，愿望塔在身边闪烁着五彩的光，大海在脚下轻轻抚岸，烟花璀璨，我们都会幸福。

晴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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