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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谁都没有料到,萧桐竟会落了榜。
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校园,师生们都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问:“萧桐?是那个会吹笛子的萧桐?这怎么可能?”
当刘老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正在批改作文,一惊之下笔掉在地上。我弯腰拾起笔,眼前就浮现出那个男孩的样子来:高高的个子,清秀的脸,一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灵活的眼睛;高三年级公认的第一号种子选手,五门主课全在130分以上,语文尤其出色;文章写的行云流水,笛子吹的婉转动人;所有老师在提到他时无不面带欣赏与爱惜的笑意。这本是今年最有希望升起的一颗星啊!
我的心颤抖了起来。
“他现在怎么样?”我问。
“不知道,一定很难过吧,奇怪,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落榜?”
“为什么呢?”
“听说高考前他父母闹离婚呢。”
“哦,”我沉吟了一下,“他会回来复读吗?”
“不一定,他重考一定上北大的,可是以前那么风光,现在回来复读,萧桐未必肯的。”
我不说话了,谁都知道萧桐,学生会主席,一等奖学金得主,三好学生,98届的风云人物,竞赛奖项往往由他包揽,虽都以为他今年必上北大,现在让他以一个复读生的身份回来,叫他情何以堪,更何况,我所了解的萧桐,是那样清高自傲的一个人。
刘老师对我微微一笑:“如果萧桐复读,一定去你们班上的”。
我茫然的望着她。
“萧桐明年稳上,学校仍会保他,而你的班是高二年级最强的,厂长的女儿不都在你们班上吗?”
我又陷入了沉思。
(二)
萧桐落榜的事在这个小小的厂区里掀起的风雨,随着八月的过去而渐渐平息。九月一开学,我所带的三班就升入高三年级了,而萧桐也正式报名复读,像刘老师预言的一样,这颗蒙尘的明珠落在了我的班上。
开学的那一天,下着蒙蒙秋雨,我提前了30分钟来到了教室,却见门已打开,整个教室里只有一个女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出神的凝视着窗外。
我走了过去,轻轻的唤了一声“子欣”,生怕会吓着她。她慢慢的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一个暑假不见,她似乎更孱弱了,更显出小小女孩儿惹人怜爱的美丽。头发长了,束了起来,雾气蒙蒙的大眼睛看上去更深更黑了。
“又在看梧桐了——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对吧?子欣,你不能老这么忧郁。”
“不是,今天不是的,”她柔声打断了我,手指窗外:“林老师,你看,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树下伫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没有撑伞。我轻声的说:“我想,那是萧桐。”
我们都不说话了,唯闻雨声淅沥。“不行,我得去送把伞给他。”子欣说着,拿起她的小红伞就往外走。“别跑,”我在后面喊,“你不能跑。”
我看见子欣走到了梧桐树下,似乎踌躇了一会儿,又向萧桐走去。
他们相遇了。
我不知她们说了什么,但萧桐终于没接过子欣的伞,子欣转身回来了。
她进了教室,回窗边坐下,微微有些喘。我拍抚着她瘦瘦的肩,她苦恼的抬眼看我,眼里有一抹同情和一抹泪光。“他说,他愿意淋雨。”
我安慰她道:“没事,他很快就会上来,况且男生淋点小雨,也没什么大不了。”子欣叹了口气,眼睛仍锁着窗外。
这就是刘老师所说的“厂长的女儿”,莫子欣,是我最心爱也是最得意的学生。以她“干部子女”的身份,常令人想到骄傲自矜,目中无人,可眼前的女孩正相反,她善良温柔,她宁静谦和,她清纯可人,受到大家的尊敬与喜爱。听说不久前她得过一次心肌炎,不能受惊吓,也不能上体育课。而她的文章,是那么清婉动人,常常把我这个老师都感动了。我对她,的确是有一份特殊的关怀和怜惜的。这完全不是因为她的父亲。
(三)
萧桐来我们班已经三天了,好多同学仍在用特殊的眼光看他: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萧桐吗?我想,这眼光会刺痛他,却苦于无法明令禁止。
萧桐与以前也大不相同了,这是我意料中的事。一个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男孩子,在经受了高考失利,父母离异这样重大的打击后,要在短时间内恢复开朗和快乐,几乎是不可能的。我理解他的痛苦,也愿意给他时间来抚平伤口。可是,眼看着一个才华横溢的孩子,忧郁,消沉,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他不再吹笛子,不再热衷于篮球,他的作文格调灰暗,刘老师还说,他上数学课老走神,作业也做得不好……
我找他来谈话,鼓励他,安慰他,他却一直沉默着,他的眼神,带着绝望的忍耐,带着认命的悲哀,几乎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我想,他有一扇闭锁的心门,我至今还在门外。
萧桐走后,我也暗自气恼过,可我终究是不忍怪他,家庭和自信在一瞬间双双幻灭,他能勇敢的面对,他有勇气回来复读,已经很难为他了。
只是,他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四)
子欣对萧桐的关注是明显的。她坐在萧桐的前排,时常见她回头,推醒正在出神的萧桐,要他听讲,下课后,她拉上她的同桌,数学课代表胡磊,一起帮萧桐补上笔记。在她的影响下,周围的人对萧桐亲切了许多。我默默的感激子欣,她做了我做不到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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