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老兵系列】93岁抗战“老顽童”：逃难中逆袭成飞虎队翻译

斗鱼

白天开车逛，晚上看星星

    他说，现在想想也蛮有意思

    电话接通，一个浑厚的男声传过来——“喂？”

    “你好，我找一下陆培祥老先生。”

    “我——就——是——呀——”陆老托着长长的调子，俏皮地回答。

    “啊？声音这么年轻呀？”记者有点惊讶。

    “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陆老先生大笑了起来。

    记者来到三桥，陆先生亲自开门，须发半白的他看上去精神矍铄。他又是泡茶，又是给记者拿糖吃，忙活了一阵，才坐下来讲述自己经历的抗战故事。

    当翻译时，说到这件事，他笑了——

    遇到生词要会“糊弄”

    “变蛋，就译为几十年的鸡蛋”

    关于战争的记忆，93岁的陆培祥最先想到的是在飞虎队的日子。

    飞虎队建立以后，随着美国兵的不断到来，翻译越来越不够用。1943年，国民政府从理工科大学中召收了一大批译员。

    当时，陆培祥正在浙江大学机械系读书。

    “理工科高校用的都是外国的教科书，讲课，考试，全都用的是外语，所以毕业时，我们百分之七八十学生都去部队当了翻译。”

    1944年2月，陆培祥被分配到了昆明巫家坝机场，和飞虎队在一起度过了两年的难忘时光。

    入职前先进译员训练班培训了一个月，专门学习怎样吃饭、穿衣、拿刀叉，以及怎样和美国人吵架。

    为啥还要学吵架？陆老说，由于当时的中国人被称为“东亚病夫”，美国人很瞧不起中国人。万一犯口舌，可以用现成的句子回击。

    不过在后来的时光里，美国人对这些译员还算尊重，所以这些骂句也没有派上用场。

陆培祥老人给记者看他的档案

    工作上的事对陆培祥来说还算简单，就是处理一些情报文件：日本飞机在哪里出现，机型，方向，声音大小等等。很多时候也会被外派。

    印象最深的是和美国兵在测地标，画地图。

    陆培祥跟着三个美国人一起，开个吉普车，每天在云南边境的荒山野地里狂奔。

    每人带一个帐篷、一个睡袋、一条毛毯，饿了就下车野炊，天黑了就支上帐篷钻进睡袋里睡觉，凌晨12点起来看星星，测量坐标，画地图。陆培祥主要帮忙问路、和遇到的中国人交流。

    “白天开车逛，晚上看星星，现在想想也蛮有意思的” 陆老笑着说，把记者也逗乐了。

    工作上的事简单，可生活上的翻译就没那么容易了。

    最让他头疼的是和美国兵一起吃饭，“因为很多菜你叫不出来。”

    记得有一次，上了一盘变蛋。

    美国兵：咦，这什么玩意？

    没学过可咋办？紧张的陆培祥只好说：“这是我们中国的特产，几十年的鸡蛋呢！”

    谈起这些，陆培祥笑着说，“我在学校学的也是技术，不是英语。没办法呀，只有半真半假地糊弄过去。”

    说完这段经历，陆老又哈哈笑起来。

    逃难时，说到这件事，他笑了——

    慢车不查票，快车查票

    车走了一站，就被赶下了车

    在那个年代，能上大学，懂英文，还在家喻户晓的飞虎队里当翻译，家境一定很好吧？陆老摇摇头：我老家在上海农村，我爸爸是农民。

    这事还得从逃难说起。

    1937年8月，日军轰炸机开到上海，16岁的陆培祥开始举家逃难，一逃就是8年。

    刚开始还有船可以乘，陆培祥跟父亲、弟弟一条船，母亲和姐姐妹妹，以及姐夫妹夫一条船。

    后来没船了，就沿着长江岸边走。一天90里，一走好几天。

    途中也遭遇了日军轮番轰炸，死了不少人。

    走到芜湖的时候，遇到一个煤矿，陆培祥偷偷上了一艘运煤的船，两三天就到了武汉难民营，而母亲及姐姐妹妹却音讯全无。

    为了找到亲人，他们去附近的废品店，买了很多旧账本，把后面的空白页撕下来，写上寻人启事，遇到电线杆就贴。

    整整贴了三个月，母亲才到武汉。

    可惜，母亲到武汉的时候，陆培祥并没有见到，那时的他已经出发前往贵州求学。在岳阳等船的时候，陆培祥一心想回去见母亲，但又担心赶不上船掉队。

陆培祥老人的档案上有一栏写着“日寇侵入，逃难”，这成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经历

    纠结之后，他和几个同学约定，回武汉一天就返回。

    “慢车不查票，快车查票。我们上了一辆快车，临下火车了人家都没有查票……”陆老说到这里，又一次大笑起来。

    回去的时候也上了快车，这回没有那么幸运，由于没有钱买票，走了一站，就被赶下了车。

    那天下着大雪，周围荒无人烟，他们只好沿着铁路步行前进。

    走了不到十公里，就遇到了一个站，站长很同情他们的遭遇，半夜三点的时候安排他们上了一辆货车。

    “那是一辆敞篷车，没有顶盖，待在里面冷得要命！我们咬着牙坚持到了武汉，发现同学们还没有走！这个太开心了……”陆老又大笑起来。”

    逃难的生活苦吗？徐老不觉得：“当时没觉得，有饭吃能有什么苦？”

    1938年4月，陆培祥进入贵州国立第三中学高中部读书。

    “那时候读书不要学费，吃住都是免费，就是没有零花钱。受穷的影响，我就千方百计考大学，否则我就没饭吃。”

    回想起这些，陆老说：“要不是逃难的经历，我根本不可能上大学。抗战前，上大学要花不少钱，很困难的，所以，这也算是一个机遇吧！”

    长寿秘诀——

    心态最重要，不跟人争利益，什么都得想开

    陆老虽然已经93岁高龄，但耳聪目明，声音洪亮，谈话间不时哈哈大笑。

    无论是当翻译官，还是逃难求学，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光，陆老回想起来总会感慨一句：“现在想想也蛮有意思的。”

    这句话说了有四五次，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

     陆老说，逃难让他练就了很多“本领”：

    “我现在出门很少乘车，站数不多我都是走路，我走路可快啦，都是逃难的时候练出来的。”

    “我理发技术也很好，家里有全套的理发工具，我爱人的头发就是我理的。”

    “我自己的头发嘛，就到街上去找个理发店，三块钱。这是给别人看的，又不是给自己看的，要那么好看干吗？”记者又一次被逗笑了。

    问及长寿秘诀，陆老说：“工作上低调一点，不跟人争利益。”

    “我工资几十年都没涨了，我把涨工资的机会都让给别人了。”

    “我受到的委屈也不少，解放后，很多人说我是卖国特务，我曾经被下放劳动，各种外调。所以心态很重要。”

    “什么都得想开，想不开就没办法活。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

    谈起还有什么愿望，陆老说，都差不多了。五个儿女，有的在西安，有的在北京，还有一个在美国。其中四个都已经退休，五个孙子也都长大了。现在也真的没有什么愿望了，即使有也无法实现，无法实现就不去想了。

    记者告别的时候，陆老先又给记者塞糖果：“家里有孩子嘛，拿回去给孩子吃。记得有空来玩哦！”

                                                                                                    阳光报（记者 陈晶晶/文 梁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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